2017年8月31日，北京市民政局做出决定，对自称为国务院科技教育领导小组的下设机构、非法社会组织“中国科技创新与战略发展研究中心”及其所属的40个委员会一并进行了查处和取缔。这当然是一个“李鬼”，可是这伙人在中央眼皮底下干这种勾当也着实令人咋舌。

抛开山寨社团不说，中国社团有一个奇怪的现象，就是有许多“山头”，即同一个领域或行业有许多同类的社团（尽管名称不同）。而这些社团（本文更多指学会）下面还有许多诸如专业委员会、分会、工作委员会这样的分支机构，此外还有省级、市级地方学会及其下属的众多分支机构。当然这些社团和其分支机构是“李逵”社团，是合法的。

把一个社团看成是一个“山头”也不无道理，如果这个“山头”是合法的、高大的、受人仰望的、对社会有益的，那么，这样的“山头”就越多越好。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“山头”，诺贝尔奖励委员会就是其中之一，但中国目前社团的“山头主义”不是这样的。

“山头主义”有如下现象：在同一个领域，成立名称不同但本质相同的社团（学会、协会、行会、联盟等）或分支机构；把本属于一个领域的分支升格为一个和该领域平级的（一级）社团；不同的社团成立相同的专业委员会；省市一级成立和全国完全一样的学会或专业委员会；国外组织在中国发展和国内学会完全相同的专业委员会，等等。有的本属于一个社团的分支机构，但有的故意移花接木，写成“中国+分支机构+学会（协会）”，比如CCF原有的微机专业委员会就曾号称“中国微机学会”，让人感觉它是具有独立社团法人地位的全国一级社团。

“山头主义”的典型特征是碎、细、重（叠）、小、弱，“占山为王”。“山头主义”往往把一个社团搞成某些人的地盘，而一旦“占领”，别人就难以撼动。或者，当其难以在一个社团有话语权时就试图另立山头。此外，就是把一个领域分成若干更细的分支，从而创建一个新的社团，也有的在一个社团下面成立和其他社团一模一样的分支机构。

形成“山头主义”现象有各种原因：

1.“挂靠”体制、社团的不开放以及行政化色彩导致山头林立。一旦“挂靠”成立，本属于一个领域或行业的学术共同体就这样被“部门”化了。一些人长期把持着学会的高位，每次选举前，候选人的形成就是这些人说了算，而且选举设定为等额，选举人毫无选择的余地。这样，有些人发现没有机会，要不偃旗息鼓，要不就另立“山头”去了。

2.话语权。由于科技社团的学术属性和中立性，在科技立项和评奖方面有发言权，因而有人希望利用学会的地位捞到自己的名誉，也有的希望通过评奖（收费）捞到经济方面的好处，自然愿意在一个社团中当老大。

3.拉大旗作虎皮。有人借国外社团组织的声望在中国建立分支机构进而担任领导职务，似乎“身价”也得到了提升。

4.把在社团的任职和学术地位等同起来。比如，认为理事长的水平就比副理事长的水平高，常务理事的水平就比理事的水平高，专业委员会主任就比委员的水平高，等等。君不见，一个专业委员会的副主任就能有二十多人，学会的副理事长多达十几人！

5.经济利益。有些“志愿者”从学会拿钱，有的专职高管希望长期在学会垄断权力，有的利用学会非营利属性敛财……，而由于社团的隐蔽性，敛财往往很难被发现。若干年前发生的并未注册但敛财很多的“牙防组”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。一个学会的副秘书长用学会的钱买了两辆汽车也是曾经发生过的事。

6.安排退岗的官员。官员卸任后为了保持一定的地位和经济收益而成立的社团。中国的许多社团都是在政府部门主导下成立的，这样的社团实际上成了某些人安排官员的场所。

中国的社团多如牛毛，据民政部的数据，仅在民政部注册的国字头的社团就有三千多个。但中国的社团并不发达，相应的作用也并未发挥出来，其中一个原因是和“山头主义”有密切关系。社团的“山头主义”对社会和国家的发展危害很大。

山头林立的社团会导致非常严重的同质化，分散而不能形成合力。比如，同一个专业的会议，同时有几个学会举办，而同行也就是那些人，该去哪个会议？很纠结。各搞一摊，谁也做不大。美国那么大，计算领域的学会主要就两个：ACM（计算机学会）和IEEE（电气与电子工程师学会），而中国在计算领域的学会、协会有十几个，还不包括上百个地方计算机社团。其次，“山头主义”不能团结专业人士并充分发挥他们的专长，没有专业人士的广泛参与，社团就不是真正的社团。一旦让专业人士感觉到他所从事的领域的社团和他关系不大，就会不参与，这个伤害是非常大的。第三，社团缺乏公信力，不能发挥其应有的作用。社团应该是独立于第三方的组织，应该在专业发展方向、政府科技咨询、评奖和学术评价方面发挥其独立、专业、公正的作用，但山头主义的存在，上述几方面显然做不到。第四，有些人借社团谋取个人名利，滋生腐败，败坏社会风气。第五，败坏社团的名声，使得本应该得到公众尊重的社团失去了其影响力，对社会产生负面影响。

不铲除“山头主义”，中国的社团就不能发挥其应有的作用。科技工作者的学术共同体意识是搞好社团的基础和根本。科技精英们要集体发声，争取自己在社团中的参与权和选择权，打破垄断，促进社团走向开放和正规。没有科技工作者对自己共同体的珍惜和充满激情的热爱，山头主义还会长期笼罩在社团上面。废除挂靠制，停止任何财政拨款（政府购买服务例外）和行政编制，走社会化发展的道路，鼓励开放式竞争和合并（包括吞并），不按地域设立科技社团，是非常重要的措施。登记管理机关和业务主管单位要严格监管，既要打破垄断，又要防止全面开花。对那些发展不达标或者靠社团敛财者要敢于关闭。严格执行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外非政府组织境内活动管理法》，特别是该法中关于“境外非政府组织不得在中国境内设立分支机构”的规定，取缔未经批准的在华活动的社团。对于本文开始说的虚假社团，要依法惩处。

早在2015年，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已发文，令协会、商会和政府脱钩，行政机关不得推荐、安排在职和退休公务员到行业协会、商会任职兼职。这是非常英明的决定，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也会令学会脱离挂靠单位。当然，削平“山头”并不容易，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，这需要专业人士的集体“觉悟”，也需要政府部门的严格监管。这既需要勇气，也需要时间。       ■